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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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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點血腥氣若有似無, 但是確確實實存在的,相長寧不動聲色地打量那三人,只見他們行動舉止毫無怪異之處,顯然不像是受了傷的模樣,那麽……難道還有第四個人?

這麽揣測著, 相長寧將目光投向湖泊邊的那棵古樹, 這樹有些年頭了, 樹冠如蓋,將整個天幕都遮住了大半, 樹幹微微傾斜著探向湖面, 那樹後若是有人,從他這個位置確實是看不見的。

想歸這樣想,但是相長寧卻沒有貿貿然探出神識, 這裏三個劍修的修為都高過他,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好, 他正這樣想的時候, 卻見那樹後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,步伐虛浮, 那人定然是受了不輕的傷。

下一瞬,相長寧正好與一雙略熟悉的眼睛對上,兩人都是一楞, 他挑了挑眉, 飛快地把對方上下打量一番, 果然是熟人, 聞子銘。

當初相長寧拒絕了他的同行邀請,卻沒想到在這裏又碰上了。

聞子銘的眼睛微微一亮,正欲說話時,卻見相長寧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首,他的嘴唇動了動,又把話咽了回去,慢慢地走到篝火旁,坐了下來。

他確實是受了傷,看起來還頗重,臉色蒼白,傷在胸口處,衣袍被劃破,裂口狹長,殷紅的血跡將那處的布料都浸透了,想來已經處理過,傷口結了痂,是以相長寧才只能聞到些許血腥氣。

剛剛那麽一瞥,相長寧便知道他受的是劍傷,刺在心口偏右三分,幹脆利落,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,那出手之人在關鍵時刻收了手,留了聞子銘一命,否則只怕對方此時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了。

這也是相長寧為何不與他相認的原因,劍修身上受了劍傷,總不可能是自己刺著自己玩的罷?

夜幕籠罩下,空氣安靜無比,連月光都不見了,只能聽見柴火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,火星四濺,這裏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,眾人都各有所思,聽著耳畔蟲鳴聲聲,如同在拼盡全力地嘶喊著什麽似的,叫人煩悶不已。

這一夜就這麽過去了,待相長寧從入定中回過神時,已是天光大亮,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小雨,絲絲縷縷地落在樹葉上,發出綿軟細密的微響,若春蠶食桑一般。

厲師兄起身來,只有一句話:“天氣不大好,未免生事,趕緊上路罷。”

陳珂與梁汀以他馬首是瞻,自然聽從了,叫上相長寧和松百靈三人,便準備出發,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,這回他們並沒有禦劍,反而是徒步前行。

相長寧觀察了一陣子,發現他們目標很明確,逢山過山,逢水過水,即便是遇上了什麽靈草靈獸,也從不逗留,這就是他最覺得奇怪的地方。

看厲師兄這般作態,似乎對那個洞天福地的位置極其清楚,就仿佛他曾經來過一般。

是有地圖指引?亦或是他真的來過?

據相長寧所知,幾個宗門都有規定,懷谷秘境五十年才開一次,只有築基期的弟子可以進入,而每一位弟子終生只能進入秘境一次,再沒有第二次機會了。

除非是像相長寧這種特殊情況,否則同一個人是絕無可能第二次進入秘境的。

想到這裏,相長寧便不動聲色地看了那領頭的厲師兄一眼,哪知對方十分敏銳,轉頭看來,眼神銳利無比,隱約帶著壓迫之意,相長寧心頭登時豁然開朗,是了,他從見那厲師兄第一面起,便隱約覺得哪裏不對,一時想不起來,如今這一眼,倒讓對方露出了些破綻,一個人的眼神,是可以暴露很多東西的,即便他換了一張面孔。

此人絕不是陳珂與梁汀口中的那個厲師兄。

意識到這一層,相長寧便愈發小心起來,言行舉止便仿佛一個真正的孩童,努力在眾人面前做出老成的大人模樣,修為是靠丹藥堆出來的,底子薄弱,法術時好時差也是常事,名額是靠玄鶴道君塞進來的,不正不順,遇事不敢說什麽話,存在感極其稀薄,以至於最後梁汀走路時都忽略了他,差點把相長寧擠到溝裏去。

一行人徒步走了一日一夜才停下來,看得出那位厲師兄有些急切,但是天公不作美,雨實在是太大了,再加上天色晦暗,前路難行,不得已,他們才在一塊巨大的巖石下稍作休息,大股的雨水順著巖石邊緣落下,水花濺起三尺高,打在皮膚上,帶來絲絲涼意。

烘幹了身上的衣裳之後,相長寧以眼角餘光觀察到,那位厲師兄正頻頻看向山上,動作雖然不甚明顯,但是仍舊能感覺到對方那壓抑住的急切之情。

相長寧隱約想起來,那洞天福地似乎就在這附近了。

看了看腰間的儲物袋,他打定主意,伸出手指摸了一下袖袋中的萬象蟲,然後闔上雙眼,開始閉目養神起來,雨聲嘈嘈雜雜,巖石下卻是一片詭異的安靜,沒有人說話,松百靈與聞子銘坐在左邊,那三人坐在右邊,中間突兀的空出一道來,仿佛楚河漢界一般,涇渭分明,是以無人註意到,相長寧正坐在最遠處的角落裏,他身形原本就瘦小,此時就仿佛整個被陰影吞沒了似的。

暴雨下了一整夜,至天明方有停歇的跡象,一行人正準備上路,松百靈見相長寧仍舊坐在原地,雙目微闔,毫無動靜,便以為他還在冥想,沒敢打擾,陳珂一眼掃過來,淡淡道:“叫他起來。”

松百靈不敢違拗他的意思,只能小聲道了一句得罪,便伸手在相長寧面前晃了晃,見他仍舊毫無反應,只得硬著頭皮去推了推,然而手才觸及相長寧的衣袍,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,松百靈的手掌就這麽直接穿透了相長寧的身體,摸了個空。

松百靈驚叫一聲,連連後退幾步,一臉驚惶地解釋道:“我、我只是碰了他一下……”

厲師兄的表情有點難看,朝陳珂使了一個眼色,示意他過去瞧瞧,陳珂微微頷首,將自己的劍握在手中,然後慢慢地上前,居高臨下地盯著那盤膝入定的稚童,猛然刺出一劍!

松百靈低呼一聲,然後下一瞬立刻捂緊嘴巴,移開目光,不敢去看,只聽鐺地一聲,兵器交錯時發出的清脆聲響,聞子銘咳了幾聲,盯著陳珂,慢慢地道:“陳師兄手段未免太狠了些。”

陳珂冷笑起來,掃過他的胸前,經過昨日冒雨趕路,聞子銘衣袍上的血跡已經淡了許多,但是從前襟上的那道裂口可以看得出,對方曾經受過怎樣的重傷,他譏諷道:“如今你都自身難保了,還有力氣管別人?”

聞子銘抿緊唇,手中的劍卻並沒有收回,反而道:“長寧師弟年紀還小,看在同門師兄弟的情分上,請陳師兄手下留情。”

這時,梁汀驚叫道:“你們看,他的身體要消失了!”

聞言,幾人都是一驚,看向相長寧,果然見他的身形開始逐漸變得透明,就仿佛一縷水汽一般,越來越淺,直至最後消失在空氣中,再也不見蹤跡,陳珂彎起唇角,皮笑肉不笑地對聞子銘道:“看來,只有聞師弟顧及著同門情誼啊,這位長寧師弟跑路時,可沒有想到你呢。”

聞子銘原本傷勢就未痊愈,方才又接了他一招,不免有些氣力不足,他收回劍,悶悶咳了幾聲,才怡然笑道:“我這般情形,他帶著我才是累贅,若是長寧師弟此番能逃脫,也是一樁好事。”

陳珂臉色一黑,收劍回鞘,盯著他語氣沈沈道:“聞師弟當真是高風亮節,在下佩服。”

“師兄過獎了。”

陳珂看著他,那模樣似乎很想再提起劍給他戳個窟窿出來,但是最後仍舊是忍住了,那邊厲師兄聲音冰冷道:“別磨蹭了,趕路要緊。”

雖然跑了一個人確實有些堵心,但是如今眼看著目的地就在眼前,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了,一場沖突就此平息下來,一行人再次上路,這回的目標是往山上去。

天色才明,仍有小雨蒙蒙下著,山間雲霧繚繞,一只木鳶無聲無息地從樹林間飛出來,然後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,鉆入那重重雲霧中,再不見一絲蹤跡。

細密的雨霧籠罩在相長寧周身,將衣袍漸漸打濕了,他卻沒有理會,也沒有將雨霧隔絕開來,如今他要保證靈力的充足,能省一點是一點,若是遇上了什麽突發事情,還能有所保障。

此番能脫身,還要多虧了萬象蟲,相長寧越想越覺得那小蟲子當真是個寶,幸好當初沒將它扔掉,雖然醜了點,但是醜到極致之處,又覺得有幾分可愛了,這麽想著,相長寧便伸手摸了摸那萬象蟲的頭,它似乎非常高興,搖頭擺腦,在相長寧的指尖蹭了蹭,發出細長的聲音,一派愉悅的模樣。

雨霧漸漸散去,露出前方的風景來,相長寧表情微微一收,山頂終於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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